船舱外，风夹杂着密集的雨，掀起了一阵阵浪，冰雹砸在船舷上，噼里啪啦声不断。
文｜张凌云 王倩 姜鸥桐 李睿逸
编辑｜王潇
5 月 4 日 17 时许，游船从狂风暴雨和冰雹的夹击中靠了岸，文琳就发了一条朋友圈，上岸时回望江里，她才发现不远处的一艘游船翻了。
那个时候，刚刚从害怕的情绪中逃出来的文琳，还不知道她和死亡刚刚擦肩而过。直到晚上，文琳看到新闻，来自亲戚朋友的电话接踵而至。一整晚，感到劫后余生的文琳都没怎么睡着。
5 月 4 日 16 时 40 分许，贵州毕节黔西市新仁乡乌江百里画廊景区六广河水域遭遇突发大风发生游船倾覆事故。
事故发生后，4 日下午贵州省消防救援总队已调派 8 个支队，248 人，其中潜水员 83 人，16 台水下机器人，24 艘舟艇赶赴现场进行救援。
据新华社消息，5 日 12 时 45 分，最后 1 名失联人员已找到，但已无生命体征。事故共造成 10 人遇难。
据目前核实的情况，此次事故中，一共有 4 艘船倾覆，其中，2 艘船正在运营中，一艘载 38 名游客、2 名船员；一艘载 35 名游客、2 名船员。另 2 艘已靠岸的船上，共有 7 名游船工作人员。
目前，84 名落水人员已全部找到，其中，10 人不幸遇难，70 人尚在医院救治（无生命危险），4 人未受伤。
经核查，涉事运营船舶系贵阳清镇市新店镇东湖农用客运有限公司所有，两艘船均核载 40 人，未超载。
突然而来的狂风暴雨和冰雹
上船前，周颖在化屋码头给孩子拍照时，天气还是艳阳高照。16 时左右，周颖带着孩子上了船。
16 时 10 分，文琳和同行的四个朋友，上了化屋码头最后一艘开出的编号为 021 的船。上船后，文琳和朋友穿上救生衣，上了二层的甲板，天气很好，她和朋友拍照录视频，吹了吹风，就回到了船舱。
上船前，文琳在景区拍下的照片，此时还是晴天。受访者供图
同一时间，在离乌江源百里画廊景区不远处的鸭甸河岸边，正在露营的周华发现突然变天了。在这之前，从 12 时到 16 时多，一直在吃烧烤的周华都觉得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只不过风有点大，气温也高。“开始打雷了，天也黑了下来。”打雷持续了大概十分钟，眼看着要下雨，周华和家人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十几秒后，雨开始下了下来，周华不得不带着孩子躲到隔壁的帐篷里，她没想到的是，后面的短短 20 分钟，仿佛过了 2 个小时那么久。
文琳在船上，发现窗外开始下起小雨，船长一直提醒大家不要关窗，“他告诉我们，虽然刮风下雨会很冷，但关了窗，船容易侧翻，”最初，整船的人都很慌乱，但都很听劝，大家都没关上窗户，文琳和周围的乘客不得不打起伞挡雨。
所有的窗户都打开着，对流风吹着，文琳还能暂时保持平衡坐稳，但雨和冰雹打进了船里，她觉得很冷。
很快就下起大雨。江面狂风大作，大暴雨和大冰雹接踵而来，船摇晃得厉害，周颖在船舱里根本站不稳，只能借助周围的物品。“风大雨大雾大，根本看不清方向。”周颖拿起手机记录，船舱外，风夹杂着密集的雨，掀起了一阵阵浪，冰雹砸在船舷上，噼里啪啦声不断。
船上响起了广播，告知游客因为天气不好提前返程。在乌江源百里画廊化屋景区，这趟航程的两端是化屋码头和鸭池河大桥，往返将近一小时。
船舱里惊呼声不断。船上游客们互相提醒穿上救生衣，工作人员引导大家不要惊慌，但当冰雹从窗户外打到周颖儿子的身上时，他还是被吓哭了。
这时，周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16 时 50 分多，周颖发现雨小了点，但她从窗外看去，不远处的船翻了。
周颖在船上看到不远处的船翻了。受访者供图
在船上，文琳感觉到船被风吹得左右晃。尽管拿伞挡着雨，她仍被淋得浑身湿透。她有些害怕，不知道船在往哪个方向开，只知道船在努力靠岸。
16 时 50 分，文琳所在的这艘 021 号船，在船长的行驶下，靠近了最近的一块陆地。文琳感觉到，“船长靠岸了还使劲往里开，保证船戳进去才让我们下的。”在船长的告知下，文琳和朋友等了几分钟后，雨小了才下了船。
17 时左右，周颖所在的船也靠了岸。上岸时，周颖已经看到景区工作人员开始救援。这时，冰雹停了，风雨也小了。
未被重视的预警
4 日出发到化屋景区前，文琳并没有收到有关暴雨、冰雹的预警。这一次，她和朋友专程从成都到贵州来旅游，乌江源百里画廊是她们的其中一站。
周华出行前，知道这几天当地每天天气预报都有雷雨，但她们还是在 4 日这天选择露营，“贵州这边有时候预报是黄色雷电天气，但是也没有下雨。”
在周华的预想里，这一天可能会和以前一样不会下雨，或者下得很小，“我们就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谁知道会刮了这么大的风。”当地的老人和她们一同在帐篷下躲雨，“他说他活了六十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风雨。”
同样的生活经验，也刻在贵州人周颖的脑海里。她觉得贵州的天气预报不怎么准，“有时预报下雨结果没下。”周颖事后想起突变的天气和后来翻掉的船，“谁也没料到会出这种事。”
5 月 4 日 14 时 40 分，黔西市气象台发布冰雹橙色预警：“未来 6 小时我市红林、定新、重新和百里杜鹃金坡、仁和等乡镇（街道）将出现冰雹天气，并可能造成雹灾，请做好防雹措施，避免外出，妥善安置易受冰雹影响的室外物品、车辆。”
多位网友反映，5 月 4 日下午，自己也在贵州其他区域内遭遇极端天气。4 日 18 时，瑶瑶在驾车经过黔西市北部的怀仁市也遇到了大雨冰雹，“车子打滑漂移，幸好旁边没车，高速上也看不清路。”瑶瑶说自己出门时看过天气预报，“都是有雨，临时的预报也有，但也没料到会是这么极端的大雨和冰雹。”
昨天下午上船前，周颖注意了下，她乘坐的船看上去挺新，一楼是船舱，二楼是甲板，所有人都在一楼船舱上有座位。上船时，所有人在一楼船舱入座登记身份信息，穿好救生衣后，可以登上二楼的甲板观光。
周颖所在的这艘船的乘客，被工作人员要求穿上救生衣，她觉得，自己所在的游船工作人员很负责，即使在船舱里，她周围的游客也都穿着救生衣。
文琳乘坐的船为蓝白色的客船，船上的工作人员，也一直提醒大家穿好救生衣，后面船在晃动时，文琳又听到工作人员再次强调，要扣好救生衣。
刘羽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后怕，她乘坐的船上，因为天气热，很多人在一楼船舱里，都没穿救生衣，只有上到二楼甲板时才穿上。她回忆，在船舱时，工作人员没有要求游客穿救生衣，也没有提醒，“所以大家自然就没去穿。”
刘羽带着两个孩子比周颖和文琳更早一些在景区乘船游玩。在她下船时，天气已经发生变化，“有黑云，已经没有太阳了。”刚刚在船上还觉得很热的刘羽下船后，觉得很凉快。
刘羽拍摄的船票。受访者提供
这趟行程，周颖是特意带着孩子去的，这两年，乌江景区开始在贵州和周边地区小有名气。在周颖眼里，景区并不大，但风景很好。景区本身并不收费，有露营场地，花费主要在从停车场到游船码头的摆渡车，30 多分钟车程往返 20 元。
据了解，景区提供的船型不同，60 元的为游艇提供空调，而刘羽乘坐的普通船，船票 50 元一张，1 米 2 以下的儿童免票。刘羽想起这件事便觉得很心痛，景区很多都是带着孩子的家长，她所在的那艘船上，就有十几个孩子。
事故发生地点位于乌江源百里画廊风景区的游船码头附近，也是长江支流乌江上游的鸭池河水电站的水库库区内。鸭池河水电站最大坝高 162 米，事故水域大致呈西北 - 东南走向。
景区所在的化屋村，自 2018 年起，全面取缔网箱养殖，实现了退捕，通过“渔船转游船”实现了生态旅游转型。2024 年，化屋村接待游客超 70 万人次，旅游综合收入达 1.6 亿元。
为确保化屋村旅游发展运营管理科学合理、规范有序，2021 年黔西市成立了化屋村旅游发展运营管理工作领导小组，设置了化屋村管理办公室等。记者拨打了该办公室电话，工作人员表示以官方通报为准，有关事故的情况暂时没有回应。
一位多年前曾参与游船倾覆事故救援的人士告诉上 · 观新闻记者，“船中间翻的时候，有很大的漩涡，人很难逃生。船舱里面，更是逃生困难，因为翻过来以后会不停地进水，基本上很难逃出来。只有等船灌满水和船外的水压相同了，才能做出逃生的措施。我看了一下视频，救援环境很恶劣，水流急、能见度低，虽然做出了相应措施，但是困难还是很大。”
（应受访者要求，文内均为化名）
